转自中国艺术报
记得1978年,甘肃省歌舞团的几位编导,与中国艺术研究院董锡玖研究员等一起,在著名敦煌学家樊锦诗等人的帮助下,深入敦煌石窟,细心揣摩精美的壁画舞姿,长达数月,废寝忘食。随后, 1979年,从敦煌壁画和历史传说中得到灵感而创作上演的民族舞剧《丝路花雨》 ,像是一个响亮的号角,吹响了新时期舞蹈艺术的杨帆远航。该剧上演时,京城万头攒动,人人争看;连续出访海外,轰动亚非拉美。谁能想到,它竟然为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带一路”做了一个预告? !转瞬之间,中国当代舞蹈在改革开放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已经走过了整整四十个年头!今天,当我们回首纵览四十年来中国舞蹈领域发生的重要历史现象,才蓦然领悟:历史趋势早有端倪,历史现象呈供本质,历史轨迹见证未来。
观念之变
印证开放时代之变革
改革开放,首先是一场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改革开放的四十年,外来舞蹈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激烈冲撞构成了一个时代的大主题。四十年来,中国舞蹈艺术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思想观念变革。
舞剧《丝路花雨》,甘肃省歌舞剧院1979年首演,编导:刘少雄、张强、朱江、许琪、晏建中
纵观四十年,中国当代舞蹈经历了上世纪80年代初期舞蹈艺术基本特征的大辩论、 80年代中期民族民间舞蹈是否可以面对当代社会保有生命力的大讨论、舞蹈美学意境论之探讨、 90年代现代编舞技法研究思潮、传统舞蹈被外来舞蹈观念解构性突破的冲击、千禧年后对于传统舞蹈文化的再反思、当代中国舞蹈美学精神再思考等等重大问题的讨论。实事求是地说,所有这些带有强烈思辨性质的讨论,都源自于创作实践变革的渴求和呼声。或者说,改革开放40年中国舞蹈艺术取得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本质上促进了人们舞蹈观念的更新和推进。
例如, 20世纪80年代初期发生的“舞蹈观念更新”大讨论,就是人们经过了“文革”动荡生活之后,痛定思痛,从1978年开始进入的一个很重要的思想解放历史阶段。在反省社会的政治生活以及普通民众的心理历程时,舞蹈创作者们发现,过去被尊崇为“不可逾越之风格”的舞种,如古典舞或芭蕾舞,其风格化的语言,很难适应巨大社会变革中主题和人物形象创造。这个时期,一些敏锐感受到时代呼唤的舞蹈编导们,如蒋华轩《刑场上的婚礼》,如华超所表演的《希望》,迫切希望用舞蹈艺术表达改革开放开始之后,整个中国社会的一种全新的心态,而且希望用舞蹈艺术去反思我们过去曾走过的道路,去塑造完整的、富于真情实感的、全新的艺术形象。这个时候,像古典舞程式化动作一类的舞蹈语言就受到了挑战。因为程式化的语言,它常常是固定的表达方式,当去表达真实的人物情感的时候,就会碰到问题。人物的真实情感常常受到限制,在这个时候,整个中国舞蹈界就发起了一场巨大的语言革命。这个革命是非常有胆量的,而且有很多的波折,但是至今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所以今天的舞蹈艺术在语言这个层面上极大的解放了,极大的放开,今天的舞蹈语言可以多种多样的融合在一起。
再例如,四十年里,中国舞者对于优秀传统文化也经历了一个认识不断深化的过程。曾几何时,“中国传统舞蹈文化生命力怀疑论”甚嚣尘上,有人怀疑中国民间舞、民族舞在新世纪里有没有生命力,提出“中国古董应存入博物馆” 。时至今日,迭代交替、万象更新之后,人们在活力依存、舞台风光依旧的许多经典作品里,再次发现了中华传统美学精神的巨大张力和活力!风靡大江南北的《踏歌》 ,舞出了汉唐盛世气象;意味悠长的《萋萋长亭》 ,道出了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无尽恨意; 《扇舞丹青》和《黄土黄》色彩浓郁而意蕴绵远, 《千手观音》和《水月洛神》立象清晰而耐人寻味。毋庸讳言,改革开放四十年里,曾经有一些人一度对自己的文化传统抱有全盘否定的态度,甚至无视中华文化传统中最优秀的基因,把继承和创新对立起来,带有盲目性质地追随外来文化思潮。以中国古典舞为例,受到外来现代舞文化思潮的影响,中国古典舞曾经有一度不再坚守自己的文化风格,有时向芭蕾舞靠拢,在高雅和飘逸的美学方向上疾步前行,以至于有外国舞者来华访问,面对中国古典舞的课堂发出疑惑:“这不就是芭蕾舞吗? ”有的时候,中国古典舞又向西方现代舞靠拢,在放松和即兴的旗帜下随意改变自己的特质,甚或以自己的舞者可以随意加入外国现代舞团而沾沾自喜。然而,当北京舞蹈学院的古典舞剧目《粉·墨》在欧洲巡演受到长达几十分钟的热烈谢幕欢迎时,当上海戏剧学院的保留剧目《龙飞凤舞》在单纯的大鼓现场伴奏下以纯粹的肢体展示了中国古典舞美妙无穷的魅力时,人们恍然大悟——就是在那些提沉冲靠的舞动韵律里,就是在那形神兼备的本我美学精神里凝聚着。因此,四十年的历史证明,大浪淘沙,真金留存。今天的当代舞者们,终于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依旧是我们文化发展的生命源泉。这些作品,用肢体语言倾诉着什么是“宅兹中国” ——我们的精神家园和我们的文化所归。四十年里,这些作品证明了一个道理:任何时候,文化自信都是更根本的自信,关系到信念的最终确立,关联着民族的最深情感。当代中国舞蹈在这四十年里曾经有过对传统文化的彷徨和迷茫,历经磨难之后,才有了对优秀传统的再认识——一种发自内心的身份认同和文化归宗。
四十年来的中国舞蹈历程,其成功和收获是丰厚的,其基础则是思想观念的讨论、辨析、争鸣和更新。可以说,没有深层观念的拓展,就没有四十年舞蹈的进步。如是,当我们回顾四十年前那场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的意义时,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只有思想解放,才能改革开放;只有改革开放,才能见到未来之光。
创作之变
辉耀全新时代之容貌
回顾四十年的舞蹈艺术创作道路,非常值得中国舞人们骄傲与自豪。“文革”刚刚结束时,新时期的舞蹈创作是从优秀传世舞蹈作品的复排与复演开始的。古代乐舞复兴大潮、中外文学经典名著改编的热潮。但如果我们回到当时舞蹈发展线索, 《丝路花雨》其实更像一枝报春花,预告了中国舞蹈的志士同仁,可谓前赴后继,不断探索,将自己的艺术旅程与中华民族新长征的伟大历程紧密地结合起来,做出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巨大成绩。在随后的几十年里,舞剧《祝福》 《林黛玉》 《红楼梦》 《雷雨》 《风雪夜归人》 《家》 《大红灯笼高高挂》等在文学艺术名家名著改编大潮中脱颖而出,在舞台艺术空间里倾诉着舞蹈家对中华经典的深情。最近几年以来,舞台上文学名著改编的热情依然源源不断。四川省歌舞剧院创作演出的《家》 ,把巴金小说的文学意境融入了舞台艺术空间的处理,那个在高高的太师椅上一直不露真相的高老太爷,成为一个舞剧空间的鲜明符号,鸣凤的生命如同鲜花一样绽放,却被那隐性的魔手掐死于湖畔。舞蹈艺术创作的原创力量,在这个四十年里可谓隆重登场,日益占据了舞台中央地位。我们注意到:越来越多的舞剧创作,都在场刊上特别标明“原创”字样,说明了人们对于具有原创性质的舞蹈舞剧作品格外看重,或者说是高看一眼。正是在这种创作心态指导下,福建精心奏响了《丝海箫音》,广西壮族迈开了史诗舞剧《妈勒访天边》的步伐;《风中少林》重现中华武术精神伟力; 《沙湾往事》让过往人事并不如烟,《月上贺兰》让边塞贺兰更加边关月明。
群舞《天边的红云》,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1996年首演,编导:陈惠芬、王勇
实事求是地说,改革开放四十年中,中国当代舞蹈艺术创作之路,是从对十年“文革”极“左”文艺思潮的反思和反抗开始的。“文革”期间,“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主题几乎占据了所有舞蹈创作的内容——如果这也算是一种文艺主题的话。那一时期,任何舞者的创作思维都被牢牢禁锢在某种公式化的套路里,远离了时代生活的本质,远离了人性的光辉,远离了中华民族优秀的道德高地,空洞的说教充斥在僵硬的肢体语言中。改革开放打开了中国社会面向世界的窗口,更搭建起艺术与真正时代生活体验和普通中国人生存命运的桥梁。四十年里,从尖锐地直面人生的男子独舞《希望》,到反映当代战争炮火里人性不灭的双人舞《踏着硝烟的男儿女儿》,从毫不避讳地呼唤关注留守儿童的舞剧《远山的花朵》,到温暖着都市老年人爱情期待的《骑楼晚风》,都是因为敢于突破舞蹈艺术单纯抒情特质的某种不成文的“规则” ,才博得了激动人心的舞台艺术表现力。
一个时代的艺术,如果说有了重大突破,那一定关乎艺术发展方向。四十年来,中国舞蹈艺术的重大突破,特别体现在用极大的勇气,突破自我藩篱的隔阂,将艺术的触角探向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大胆揭示人类丰富的心理世界,让人性的光辉照亮艰辛的生命旅程。如何走出“小圈子”和“象牙塔” ,曾经是,当然目前还是中国当代舞蹈长期面临的重大挑战。其要害,是能否坚持深入现实生活,扎根人民,在深刻变化的火热时代生活中找到艺术生命的源泉。我们注意到,在这个艺术创作方向上,中国舞蹈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当一只洗脚盆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智障哥哥内心不灭亲情的《哥哥》,当一条扁担牵连起了相依为命的《咱爸咱妈》,当大年三十的晚上《进城·返乡》的农民工传递出底层人民相互之间的关爱,我们从舞蹈作品里感悟到的,不仅仅是人生的道理,更是现实生活可歌可泣、可感可触的人间真情。甚至,带有强烈批判意识的《天鹅湖记》对于舞蹈评奖过程中悲喜人生做诙谐讽刺时,或是当代人面对自我更新时难以放下“包袱”而踯躅不前的《城市病人》,也都让我们在舞蹈作品中看到了现实生活的巨大魅力!如果说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艺术一直将救治国民的灵魂视为己任,恰如鲁迅先生所言:“要改造国人的精神世界,首推文艺” ,那么,只有敢于深入生活的底层,直面现实人生的问题,找到国民精神之光,才能高举起精神的火炬,照亮中国寻求复兴的道路。
关注现实,让舞蹈从单纯的抒情艺术走向丰富多彩的人类社会生活,是四十年来舞蹈的突出进步。尽管还有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如创作上的公式化和模式化,如立意浅薄或形象重复呆板等等,但是,中国当代舞蹈在现实题材上的突破和成绩,承接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精神引擎,真正取得了大突破,是为这一时代最令人可敬可赞的大收获。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当代舞蹈艺术工作者,推出了一大批优秀作品,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达到了历史新高度。其中的精品剧节目已经成为一些院团的保留剧目。 《丝路花雨》已经问世近四十年,至今常演不衰;《妈勒访天边》问世25年后仍被文化部和外交部送到美国和欧洲,很受外国观众欢迎,甚至发生了美国一个家庭追随了七个城市,追星族一般跟着广西南宁市歌舞剧院连看七场全剧的趣事。1980年全国舞蹈比赛中问世的《海浪》 ,至今还是一些最优秀演员的带有试金石性质的保留节目,也成为贾作光先生在20世纪最重要的代表作。迄今为止, 400余部舞剧作品和几乎难以计数的小型舞蹈节目,从舞蹈创作的角度清晰地折射出整个当代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驱动力量。回顾四十年来的当代中国舞蹈艺术历程,无论怎样夸赞,都不过分。这些优秀的舞蹈艺术精品,为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增添了无法替代的亮色,为灿烂的中华文明刻画了自己的印记。
四十年来,中国舞蹈艺术从拨乱反正的历史新起点启航,不忘初心,自觉地将舞蹈艺术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联系在一起,推出了一批精品力作,创造了千百年来中国舞蹈的最好发展时期。
人才之变
印证青春时代风尚
1979年10月1日,喜庆热闹的国庆节当日,北京舞蹈学校经国务院批准改制为北京舞蹈学院。这是一个北京舞蹈学院大喜的日子,更是一个标志——中国舞蹈教育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层次。
正是在上述大历史背景下,被巨大历史力量推动着,四十年来诞生了一大批优秀的当代舞者,撑起了整整一个时代的美丽天空。曾记得, 1978年,陈爱莲舞蹈专场晚会在京举行。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场个人舞蹈晚会,开创了煌煌五千年中国舞蹈史的先河。其后,有老、中、青年舞蹈家开始纷纷举办个人舞蹈晚会,不但开启了一种全新的舞蹈演出样式,更推动了四十年来整个中国舞蹈表演水平的极大提高。从老当益壮的贾作光,到月下独酌的杨丽萍,从气势如虹的黄豆豆,到悲喜人生的奥运英雄刘岩,一个个中国人家喻户晓的“舞蹈明星” ,让人民熟悉了舞蹈,爱上了舞蹈,迷上了舞蹈!在芭蕾舞领域,四十年来,冯英、王才军、张丹丹、张卫强、郭培慧、赵民华、辛丽丽、杨新华、汪齐凤、曲滋娇、李莹等一代开拓者,为新时期的中国芭蕾贡献了青春力量,用一系列国际奖章,让国际芭蕾舞界重新认识了什么叫做“中国芭蕾” !随后的几十年里,以吕萌、焦洋、朱妍、张剑、王启敏、马晓东、李俊、盛世东、余波、曹舒慈、范晓枫、吴虎生、季萍萍等多位青年演员为优秀代表,在艺术上从青涩渐入佳境,在舞台上创造了不少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更是“十拿九稳”地在重要国际芭蕾舞比赛中斩获金银奖,引起了国际芭蕾舞界的广泛关注和认同。在中国舞方面,迪丽娜尔、敖德木勒、敖登格日勒、王小燕、于小雪、姜铁红、刘福洋、沙呷阿依、卓玛、宋洁、武帅、玉米提、哈斯敖登、李德格景等民族舞高手,身手不凡,舞韵出神入化,给中国民族民间舞的当代艺术空间注入了青春激情与活力。在中国古典舞领域,同样涌现了一大批令人瞩目的杰出青年舞蹈家。山翀、黄豆豆、刘敏、沈培艺、刘震、刘晶、刘岩、汪子涵、李倩、邱辉、孙科、李楠、王亚彬、骆文博、唐诗逸、胡玉婷、朱洁静、张傲月、殷硕、武巍峰等等中国古典舞精英,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出手不凡,不仅在古典舞小型作品中屡屡摘金夺银,而且几乎占领了所有中国舞剧的男女主角的高位。他们,作为一代风华正茂的舞蹈家,在身体语言的把握上炉火纯青,在人物形象创造上也是可圈可点,令人赞叹!在现代舞领域,特别是在近些年来,一批杰出舞者不忘初心,努力探索艺术境界;乔杨、邢亮、桑吉加、沈伟、王玫、高艳津子、滕爱民、杨云涛、侯莹、周念念、李捍忠、马波、陶冶、段妮、赵梁、谢欣、巩中辉等等舞者,将真实与个性融为一体,把舞台与人生结合起来,用极具突破性的舞蹈语言,创作了一个个令人深思的现代舞作品。
女子独舞《雀之灵》,一九八六年首演,编舞及表演者:杨丽萍
四十年里,杨丽萍极富于魅力地舞动着《两棵树》 《雀之灵》和《月光》,呼唤了人间相谐的美好灵愿。黄豆豆气势如虹地舞出了《醉鼓》 《秦俑魂》,于晓雪的《一个扭秧歌的人》 、迪丽娜尔的《达坂城的姑娘》 、沈培艺的《丽人行》 、刘敏的《向天堂的蝴蝶》或清丽灵气,或恣肆滂沱,或沉郁厚重。王玫的《我们看见了河岸》 、高艳津子的《十二生肖》 、谢欣的《层次》《一撇一捺》、滕爱民的《贵妃醉“久” 》 。中国青年舞蹈家们的出色表现,在德国柏林艺术节、威尼斯双年展、意大利博洛尼亚当代表演艺术节、东京国际当代表演艺术节、法国里昂舞蹈双年展、德国皮娜鲍什舞蹈节等等艺术场合,都博得了很好的赞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国当代杰出舞者已经为祖国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声望。国际艺术节上的“中国身影” ,传达的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声音”。这种宏阔的艺术景象,是四十年前所完全无法想象的。中国的改革开放,由此可见一斑!
中外之变
点亮改革时代维度
毋庸讳言,改革始于对外开放。曾记得, 1978年12月,加拿大安娜·怀曼现代舞团访华演出,开启了第一个外国现代舞团的中国之旅。1979年,刚刚成立的北京舞蹈学院派出以陈锦清为首的观察团,前往美国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市,观摩美国第一届国际芭蕾舞比赛。这是中国舞蹈将自己的传统大河融入国际海洋的第一次尝试性涌动,却实际地引发了随后的中外国际舞蹈交流大潮。四十年来,许许多多外国优秀舞蹈艺术团体来华访问演出,不仅让中国的舞者大开眼界,更把一种国际剧场艺术的全新观念和创造活力带入了中华大地。无论是来自莫斯科大剧院的舞剧《斯巴达克》 ,还是来自圣彼得堡艾夫曼芭蕾舞团的《安娜》,无论是英伦的芭蕾舞《梅亚林》,还是斯图加特的《驯悍记》,这些无比震撼的经典作品燃烧起中国舞者内心的熊熊火焰。于是,中国舞者们始而惊讶,继之学习,再度揣摩,开始了突破僵化模式寻求艺术新路的过程。这期间,有一段时间,一些舞者单纯沉溺于模仿照抄外国舞蹈特别是现代舞的动作技术样式,被著名舞蹈家贾作光批判为“个个满地爬,不知为了啥?!”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当代中国舞者逐渐从纯粹的模仿中走出困境,开始寻找舞蹈中的中国个性。当王玫的作品《我们看见了河岸》问世之时,当广东现代舞团访问美国受到了极其热烈的喝彩之后,我们突然发现:只有走出自己的艺术道路,才能真正获得世界的承认!在这个历史潮流中,中国舞的领域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当“编舞技法”刚刚震动了中国舞的创作时,人们趋之若鹜。然而,超越了西方老师而真正关注了中国人丰富的精神世界之后,改革开放的历史动力在舞蹈领域中催生了一大批优秀作品。东北师范大学的《中国妈妈》在反法西斯的世界角度中用中国女性的伟大人道主义情怀而催人泪下,反映着战争残酷无情而投射出人间大爱力量的《鸡毛信》震撼人心,表达底层农民工大年三十夜里的心理波动和温暖人情的《进城·返乡》含泪而笑,杨丽萍从《雀之灵》到《月光》探索出的民族艺术创新之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历史认可和观众欢迎!中国文联主席、中国作协主席铁凝指出:繁荣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必须落实为持续不断、苦心孤诣的创造。当代中国舞蹈的艰辛探索,从对舞蹈语言风格模式的突破开始。卧薪尝胆,以求磨砺锻铸最新的语言利器,尖锐地刺破程式化语言风格的“金钟罩” ,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中国舞蹈艺术立足文化自信,敞开胸怀,放眼世界,走出了一条开放交融的康庄大道。陈维亚、丁伟、赵明、杨威、佟睿睿、汪舸等舞蹈编导们回馈于世界的,是浩渺无垠的《碧海丝路》、感人至深的《仓央嘉措》、美轮美奂的《红楼梦》、形象奇绝的《红梅赞》、让人过目难忘的《记忆深处》 、让人热血沸腾的《大禹》等等。
四十年来,中外舞蹈交流大格局下的舞蹈创作,最重要的突破之一就是舞蹈创造力的培养,它具体落实在舞台时空观念的转变之上,落实在舞蹈语言的磨砺锤炼之中。1980年,贾作光的《海浪》横空问世,在一个男子独舞者身上同时显现海浪和海燕的双重形象,惊世骇俗。四十年来,中国舞者在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代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他们挑战舞蹈艺术种类的风格局限,在舞台创作中不同时空的艺术处理更加自由、流畅。从80年代的“意识流”风潮到90年代后舞台空间的心理化处理,整个时代的舞蹈舞台轨迹,清晰可见——向着人类复杂、多变、无法预测、流动性强的心理空间飞翔……面对着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艺术期待,当代中国舞蹈编导面临着创新力量不足和艺术创造力匮乏的极大挑战。他们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创作中千人一面、公式化和快餐式的危害,“衣带渐宽终不悔”地终身追求着艺术的成功。至简至纯的《走跑跳》 ,至美至真的《小城雨巷》 ,在海外顶级国际赛事上获得大奖和金奖的、获得至高评价的《也许是要飞翔》 《守望》 ,在中国古典舞、芭蕾舞、国际标准舞、街舞等四个舞种领域都获得成功的《黄河》 ,如此这些作品,挥洒青春激情,讴歌时代新声。
男子独舞《守望》,广州军区战士歌舞团2005年演出,编导:高明,表演者:王迪成
四十年来,中国舞蹈艺术从突破舞蹈僵化思想开始,于传统舞蹈语言的程式化风格开始,大胆借鉴外来舞蹈文化的观念和编舞方法,自我更新,自我完善,努力开拓舞蹈创作的新局面。四十年来,中国舞蹈艺术以其巨大的魅力,非常广泛地吸收了世界舞蹈教育的先进理念和科学方法,从而吸引了一大批年轻有为的舞者投入历史发展洪流,用他们杰出的艺术才华挥洒出前所未有的艺术色彩,让世界为之赞叹不已。
四十而不惑。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应该拥有自己不朽的文艺作品和伟大的文学艺术家,作为这个民族或国家对人类文明永恒命题的回答。回首往昔,我们终于深刻体验了习近平总书记语重心长的警醒提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事业,“文艺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艺工作者大有可为” 。如果要应对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对舞蹈艺术工作者提出的挑战,就要正面对视各种问题与时代挑战。如何推精品,出人才,创造中国舞蹈发展的更好历史业绩,成为摆在每一个舞者面前的任务。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中国当代舞蹈艺术必当坚定文化自信,怀一份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之心,放眼看世界艺术潮流的风起云涌,捧一把中国美学精神的沃土,培育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花,克服种种浮躁和急功近利之心,“不畏浮云遮望眼” ,力争创作出优秀作品回报人民,为中国舞蹈艺术事业的未来做终身无悔的奉献。